HUSHONLINE__冷圈闭关中

第一章
1.0
杰克坐在吧台的最右侧，面前摆着第三杯苹果马天尼。酒液澄清，气泡附着到杯壁表面，形成环状的阴影。

少喝点，不要老出乱子。他提醒自己，小口小口地啜饮，隔着一个舞池的距离注视哈莉，目光尾随上蹿下跳的金色马尾辫，仿佛盯梢的流浪猫。
哈莉•奎因，哥谭著名心理医生，派对邀请函的主人。他的前女友。

  此时她正和旁人有说有笑，涂了口红的唇部亮晶晶的，类似半拆包的透明糖果。他想到cult片邪典《洛基恐怖秀》的主角外星变性人弗兰克，那个家伙也有这样一双唇，饱满而性感。
当他们目光交错的瞬间，哈莉冲他抛了个媚眼。杰克挥挥手。他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之所以能够维持在良好状态——类似闺蜜那样的，是因为他们在恋爱期间相处不错，并且从没上过床。分手的原因，好吧，用尼格马的话说，半点火花都难擦起来，谈个毛线。

但他坚信这不是她请自己来的理由。绝对不是。哈莉向来不喜欢以这种华丽丽却毫无新意的手段实施报复，况且她也没这个必要。

“女士们，先生们，请注意一下！”双马尾女孩径直把DJ从台上推开，拿高话筒，音响里传来电流嘶啦嘶啦的杂音。“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。”

“今天，我和我忠贞的伴侣并肩站在这里。那个陪伴我度过漫漫长夜，不曾离开的人；那个给了我避风港，让我欢笑，为之流泪的人。”

“我想说：我爱你，我会一直爱你。”

杰克心里咯噔一下。上天保佑，这说的千万别是他——哈莉可没交过新的男朋友。

她的手伸向T台前的红发女孩，杰克依稀记得哈莉刚才还和她说话来着的。

“艾薇，我的甜心！”

然后她们开始热吻。

吻够了的哈莉再次拿起话筒。

“我还要感谢杰克•内派尔先生。他和我曾经交往过。在那个时期内，我遇见了艾薇。然后我开始变心——我想他是感觉到了，但并没有责怪我，最后我们和平分手。即使是现在，他也一直给我提供有力的帮助。谢谢你杰克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前男友！”

铺天盖地的掌声中，杰克捂住了脸。话筒被强行塞进他的手中。

“呃，”在大家的注视下，他清了清喉咙，“祝福你们？”

后来尼格马吐槽他的口气像是刚刚唱完一首丧歌。

他拎起外套，走出酒吧大门。天开始下雨。巨型灯箱的光亮得很强势，照着激烈攒动的雨滴，在黑暗里飘浮，线状，银灰色，仿佛婚纱下摆的褶痕。高楼的霓虹闪烁成几何特征鲜明的纹路，挪移的轨迹蜿蜒，仿佛彩色的蠕虫。

回头瞄了眼正和女服务员搭讪的尼格马，杰克拉拢领子，尽量将脖颈缩进织物中间，双手插入口袋，急急地往住处走去。他不喜欢湿冷的天气，尤其是现在的。这样想道，杰克跨大了步伐，一边盘算着回家泡壶牛奶消消寒。

他的家租在公寓楼边上。一层的独立平房，有窗户和卫生间，水泥抹的外墙，不大。据说这间房原先是用来放清洁工具——哦，谁管得了那么多，能住的舒服就足够了。杰克用袖子角擦拭眼睛，打了个深深的呵欠，胸口细密的水珠伴随身体的起伏一一滚落。快到了，再坚持五分钟就可以睡觉，然后结束这戏剧性的一天。他自我鼓励着，直到左脚被某个不明物体绊住。

西装革履的男人躺倒在他家门口，脸已经变得湿漉漉的。被杰克碰了以后，他只是含糊地嘟哝了几个单词，翻过身，露出深v和解开的黑色领带。杰克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乙醇味。

上帝啊，今天我是经历了一部电影吗？杰克想。他绕过男人，拿出裤兜里的钥匙，插进锁孔，“咔嗒”的一声，金属和齿轮相互磨碾，发出绵长的响声。

压住门把往前推，杰克走进屋子，打开总电闸，接着是床头灯的按钮。在关门的前一刻，他下意识地转身，打量着那个醉汉。

他看起来像个牛郎。杰克在心里说。

这天夜里杰克没睡稳。他被半夜的雷鸣惊醒。窗户的玻璃被吹得呜呜振动，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下床铺，想看一看那个人走了没有。

答案是的确没有。男人躺在雨幕里，一动不动，仿佛死了似的。

杰克皱紧眉头。

几分钟后他把男人拖入屋内，摸了摸他的鼻孔，幸好，还有气儿。杰克把他安置在沙发上，将男人浸满雨水的衣服脱得干净（当然，除了内裤以外），从柜子里找了条厚实的毛毯给他盖着。

然后他想了想，拿出抽屉里的左轮手枪。
陌生人睁开眼睛。他感觉有什么冰冷的环状金属抵住他的眉心，接着是子弹上膛的声音，脆脆的，仿佛爆米花膨胀。

“你是谁？躺在我家门口干什么？”
问话的人有一双单薄的嘴唇。他用手枪指着自己，黑色刘海乱糟糟的，遮住半张脸，瞳孔是祖母绿，令他想到苹果味糖浆，两颊似乎还带有轻微的倦意——是因为没睡醒吗？

他想了想，小心翼翼地把枪支推开。

“谢谢。”他说。“我是布鲁斯韦恩。今晚我喝高了。”

杰克的脸僵硬起来。

“能借一杯开水吗？我很渴。”

他又恳切地补充道。

“谢谢。”韦恩说。他提起茶包，把带有标签的细绳缠到杯把上，低下头，又喝了一口。茶水的雾气在他的睫毛末梢凝结，似乎也沾染了他瞳孔的颜色。杰克沉默地看着他。

“我以为您是劫匪之类的。”

男人抖了抖眉毛。“朋友，你见过哪些劫匪穿西装打领带的？”

杰克轻快地耸耸肩，用镊子给他加了块方糖，顺便敲了敲瓷杯沿。 “joker.”

“你熟识他？”男人的口气若无其事，阴影似的，在毯子的绒毛边缘逐渐隐没。

他的动作骤然停止，紧接着将镊子搁置到一旁，双手叉腰，冷漠地望向不着寸缕——看在上帝的分上还有条平角内裤——裹着他的毯子坐在他家布沙发上的亿万富翁，从鼻腔里蹦出不置可否的嗤声。

“当然不——神啊，简直莫名其妙，我不过是举例而已，您怎么会这样觉得？我要真和他认识，我还能好好地站在您面前，把您从天杀的雨里拉进来？”他睁大了绿眼睛。

男人打着哈欠。“放松点，伙计，我在开玩笑呢。别激动过头。”

“你应该明确一点：没有一个哥谭人喜欢那疯子，韦恩先生，除了他蹩脚的拥簇们……等等，蝙蝠侠可能会喜欢他，毕竟他靠这个维持生计，哈。”杰克头也不回地答道，挑出一件宽大的针织毛衣，从衣架上拿开，和卡其色帆布裤团成球状，扔到布鲁斯怀里。“但我可不是。穿上它。不用还我了。”

瞥见瘦高的男人收走了毛毯，他才慢腾腾地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，尝试扭转对话的趋势。

“你平时做什么？”

“化学师，专门调配试剂的那种，和您的工作完全没关系。”他把湿透的衣物放在布鲁斯的手边，挤出个用力过头的微笑，尽管他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述一点都不友好。都怪这该死的西装——该死的小丑。

回过神的时候，他看见布鲁斯已经穿好了整套，明显小了一号的毛衣贴在他皮肤上，颇具紧身衣的意味。他那英俊的，天神般的脸线条硬朗，正半侧着低下去，帮助他的脚寻找左边的皮鞋。室内的灯光是昏黄的，恍惚的，他意识到昨天他还打算换盏新的灯泡来着。

“你叫什么？”布鲁斯突然问。他注视着杰克印满泰迪熊的床单，微微咧开了嘴。

“杰克。杰克•内派尔。”他踢着布拖鞋，漫不经心地回答。

该死的韦恩。一路向工厂狂奔，杰克在心里咒骂道，领带黑白相间的条纹上下翻飞。包里的三明治和盒装牛奶相互撞击，柔软的闷响被锁到皮革深处，他想象自己是一台涡轮发动机，生锈的，齿轮与关节摩擦生热，发出反复的尖叫嘶吼，而那淡褐色的汽油早早堵死了他的毛孔，所以他只能这样沉默，然后将行驶的油门一脚踩到底。

“你迟到了，杰克。”

“对不起，劳伦斯先生。”他擦擦额头上的汗，把公文包横放在桌角。“昨晚有些意外情况，我起得很晚，没吃饭就赶来上班了。”

眼前的青年人异常憔悴。可怜的杰克，劳伦斯想着，悄无声息地拍了拍桌肚里那份属于杰克的，沾有油墨气息的，印满“著名美女医生公开出柜”的浅灰色报纸，红棕山羊胡略微抖动。

“看开点，我的孩子。你会找到更好的。”最后，他轻声说。

意料之外地，杰克回赠给他一个大写加粗的疑惑。

“不不，不是哈莉，我不至于因为她找到新伴侣而熬夜买醉，劳伦斯先生。您不会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吧？”他麻利地拆开吸管的塑料包装，用尖端戳破牛奶盒的圆形锡纸，舔了舔嘴唇，回望向有些谢顶的上司。“今天的报纸呢？”

劳伦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，讪笑着将那叠再生纸拿了出来，干巴巴地说：“我替你保管了一会儿，呃，怕清洁工拿走，你懂的。”

杰克笑了，薄唇扯开两道灿烂的直线。他扫了眼头条，便径直翻到第二榜，开始阅读。

“那到底是什么状况？”

“如果我告诉你，那个大富翁，花花公子——叫布鲁斯·韦恩的，醉得不省人事，倒在我家门前一直到半夜，你信吗？”

他咬了口三明治，看着眼珠快掉出来的中年人，愉快地挥了挥手。

“开个玩笑，别那么认真。”

也许是因为白天笑太多次的缘故，当天晚上，他没有笑出来。

“我说你过不用还我的。”他靠在门框上，双手在胸前交叠，有些恼怒地盯着西装革履的男人。男人的面部表情冷静，仿佛某种仪器的提示音。在这种机械的提示下，杰克糟糕地发现自己已经激动到忘记使用敬语的地步。

他强硬地将装有衣物的袋子递给杰克。“拿着，不要怕麻烦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杰克，这也不算麻烦。”

“记性不差。”他扭过头挖苦道。

布鲁斯偏了偏头，做出温和的回应。“我会把这句话当做嘉奖。”他说，无意识地拢了拢外套的领子。“昨晚应酬喝多了。无论怎么样，谢谢你。”
好吧，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奸诈，糜烂，花言巧语。老实说他挺友善的。也许是自己对上流社会的偏见太大了。杰克开始觉得不好意思，又觉得自己的第一反应情有可原。拜托，这里可是哥谭。

“外面有点冷。”弥补似的，他搓揉着双手，“你要进来喝一杯热可可吗？”

于是韦恩第二次在他家沙发上落座，手里既没有捧茶，也没有捧热可可。他只是交叉手指，审视着他置身的屋子。他看起来心情不错，杰克喝了一口奶油拉花的卡布奇诺——本来是为这家伙泡的，没想到韦恩拒绝了，理由是晚上喝这个会睡不着觉。

真多事。他咂了咂舌。杰克讨厌一切苦的东西，坚定不移。早知道应该把它还给尼格马，杰克懊恼地想，即使加了那么多奶油和健怡糖，对于他而言，这杯咖啡还是太苦了。

“《卡萨布兰卡》？”男人指着电视底下，放在cd机上影碟。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。

“你的品味不错。”他摩挲着颚骨总结说。

杰克用下巴点了点房间另一侧的CD架。“那边都是。”
“业余爱好？”他小心翼翼地把玩着，注视碟片的光圈，样子认真又沉迷。

“是的。”杰克耸耸肩，“我可是工薪阶层，玩不起贵重的东西。”

布鲁斯的手指在空中停顿。

“昨天小丑又出现了。”他岔开话题。

“我知道，”他皱着眉头，抽走亿万富翁手中的泰坦尼克号典藏版海报，“这可一点也不好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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